蘅之

剑三/花唐/五里为牢27

十七:

27


 


凌厉刀风扑面而来,而南奚仅是在这时微微笑了一下,却没有丝毫避让的举措。


肖白起瞳孔骤缩,他始终不相信像南奚那样自私的人真的会以身涉险去救一个并不相干的小浩气,哪怕那个人真的是无辜的,但事实却是,南奚真的没有让开,他只是微笑抬手,打算自己硬挡下这一刀。肖白起并非真的想杀南奚,但此时收势显然已经晚了。


只听到挨得极近的“叮”“当”两声,地上落了半截断笛。


南奚手持剩下半截骨笛,脸色苍白地后退两步,被唐清泫扶住,而奇怪的是肖白起竟也连退了三四步,握着刀的左手上赫然有血。


“你……”唐清泫紧紧扶着南奚,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之人,只是这一个吐字之中也能听出他语气中隐隐压抑的怒气,以及一丝困惑不解。


南奚微微偏过头望了他一眼,勾着嘴角似是笑了一笑,刚想说话,张口却吐出一口血来,血色依旧是红得发黑。唐清泫便下意识将他扶得紧了些,南奚毫不介意地则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朝他微微笑了一下,像是在示意自己没事,唐清泫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终是皱着眉头松开了扶着南奚的手。


肖白起也是惊疑不定看着南奚和唐清泫二人,同时警觉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刚才若不是一道剑气忽然袭来破了他那一刀,凭南奚这般毒伤在身的情状,可能真的会死在他那一刀之下。而南奚分明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却依旧没有躲,这唐门弟子到底是什么身份,竟会让自私狂妄如南奚倾力相护?


 


“啧。今日这里真是好热闹啊。”忽而听得头顶有人如此笑了一声,未等众人抬头,说话人便自屋顶跃了下来,那人身背一把重剑,一身明灿金衣,在这昏暗落雨的天气里倒是填上了一抹明亮的感觉,也比他平时着白衣时更显几分英朗之气。


肖白起则眯眼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叶辞?”


“肖哥。”叶辞冲他微微点头,声线清朗,言辞谦和,“谷主有令,十四魔尊之间不得傍私寻隙,你今日之行,是否不太恰当?”


肖白起冷哼一声,“那南奚私藏浩气盟派来的细作便合了谷中规矩?”


叶辞闻言轻轻“啊”了一声,回过头去看南奚和唐清泫,略带讶异地反问:“原来这名唐门弟子不仅是浩气暗使,还是藏在我们谷里的细作?”


南奚此时虽然脸色苍白,脸上却依旧挂着微笑,看向肖白起,“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混入恶人谷偷了我们的情报?”


肖白起被这句话噎了一下,阴沉着脸道:“暂时还没有。”


“既然没有,那么现在这个人的命便是南某的。出了什么乱子,也都由南某担着。”南奚依旧是笑着,只是眼里目光忽然变得锐利森然起来,他缓声继续道:“今日我南奚在此趁两位尊主都在一并说了罢,除非我南奚死了,不然,不仅你二位不能动他,恶人谷中若有任何人想动他,都莫要怪我不客气。”


这一番话说完,唐清泫首先就是微微皱了皱眉,继而叶辞耸了耸肩肩,一副并不如何在意的样子,转而望向肖白起。肖白起显然是被南奚这一番话中的森冷寒意慑住,只冷冷盯着南奚没有出声。


虽然南奚似乎还是和他从前认识一般冷血自负无所不能,但从前的那个南奚从来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所动,永远都是清醒理智,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永远都是最有把握,对他自己最有利的,他何尝会把自己的安危和一个不相干的人绑在一起?他何尝相信过任何人?


叶辞见肖白起并无反应,便抿唇笑了一下说道:“可以,今日全都说清楚了也好。阿南你爱和谁在一起我们管不着,可他毕竟是浩气的人,如果你的这个小唐门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恶人谷也绝对不会姑息。”


“这是自然。”南奚应得痛快无比。


“白起你说他就是那个盗了恶人谷情报的唐门弟子,但在你拿出证据之前,便暂且让他随着南奚吧。”叶辞处事温和,虽然早就默认了唐清泫的存在,但也不能偏袒的太过厉害。


肖白起未答,只是眯起眼看了南奚一会儿,忽地笑了,笑容又冷又狠,像昆仑山上的陡峭雪峰,“原来如此。”


——原来他一直以为冷血无情狂妄自负的这个男人这次竟也动了真心,他喜欢上了那个和阿蛊长得很像的唐门弟子,真是好笑,他作为恶人谷的十四魔尊竟然喜欢上了浩气盟的暗使。


南奚拢袖,眼睫轻敛,脸上笑意浅淡,像是听懂了肖白起那句没头没脑忽然冒出来的话,他甚至还微笑着回答他:“不错,就是如此。”


肖白起冷冷“哼”了一声,“简直是自寻死路。”


南奚脸上笑意深了些许,“我乐意。况且,我死了你该高兴不是吗?”


肖白起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叶辞温声打断,“好了,这个唐门弟子的事就暂且放下。”说罢略带深意地望了南奚一眼,而后接着道:“白起,既然南奚无碍,你今日到此的目的我也不再追究,不过我想问你的是……你说南奚所中蛊毒叫炙血蛊,那你可知这蛊毒习性如何?是否可解?”


“怎么,这蛊是我带进来的又如何,下蛊之人并非是我,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帮他解了这蛊毒?”肖白起冷笑。


叶辞笑着叹了口气,“非也。不过我的确是想知道解药,你知道,有人用这种尸蛊在恶人谷弟子身上试药,将谷里的十几名弟子都养成了尸人了吗?”


肖白起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叶辞与南奚对望了一眼,叶辞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安慰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将说话的语气放得很是柔软:“白起,与你合作的那些人,并不只是想杀南奚,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恶人谷。而你……被他们利用了。”


肖白起紧绷着下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说这种蛊毒没有解药,蛊虫会刺激人体发挥潜能,同时也会慢慢蚕食掉人的脏器和神经让人不知痛觉,然后会钻进脑子引人做出疯狂之举。人死之后,蛊虫还能借着人体的养分再操纵人体活上个两三天,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叶辞微微颔首,沉吟道:“虽然天一教目的不明,但我和南奚猜测恶人谷高阶弟子中必有他们的内应。我要去一趟五毒求化解蛊毒之法,中蛊弟子皆在白骨陵园由肖药儿看着,你回谷后不要声张,静待其变,暗中查看一下是否有人有嫌疑。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忽然一个药瓶被人掷入肖白起怀中,只闻南奚微笑道:“这里面的药,可暂保那些中蛊弟子一时性命。去吧。”


肖白起抬头看了眼南奚,那人虽然中了毒受了伤,但站在那里的身影依旧挺拔,半分狼狈的样子都没有,脸上还是惯然的温雅笑容,让人觉得虚伪又讨厌。他拉上了衣后兜帽,背上自己的雪月双刀,转身走进了雨幕中的树林。


 


一旁炉火上的小砂锅“突突”地冒着热气,叶辞扬眉看了一眼:“还有粥喝?不错不错,我在天一教那毒蛇毒虫的地方待了大半天,昨夜什么都没吃就急着赶回来找你,正巧也是饿了。”


南奚笑笑道:“那就先回屋喝些粥吧。”


叶辞这才发现刚才一直立在南奚身后的那名唐门弟子已然没了影子,不由奇怪道:“他人呢?”


南奚蹲下身,看着地上的那半截骨笛,淡淡应道:“他既不喜见人,便由他去吧。”


叶辞见南奚半晌都未起身,不由将目光挪了过去,便只看到南奚拿着那两截短笛想把它们拼起来,“阿蛊的?”


“嗯。”南奚拂了拂衣服站起了身,“他留下来的很多东西都没有了,这笛子算其中一样。白起说要毁掉我这里所有和阿蛊有关的东西,结果他没能杀了唐留,却是砍断了这柄笛子。”想来是发现无法复原,南奚将那两截断笛收好,率先回了屋子。


叶辞静了半晌,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天一教那里是怎么回事?”南奚坐回屋中的时候,茶水已经凉了,他看到桌上还有昨天留下的酒坛,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


叶辞则推过桌上的酒坛酒盏,在自己身前空出一块地方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待他将一碗粥都喝完了以后才慢慢道:“营地里的教众走了大半,问了几个也说不清楚要去哪儿,不过我在那儿见到了南诏蛮人和蕃僧,想来是乌蒙贵找到了别的靠山。已经派人去跟着了。”


说话间,南奚已然第三杯酒下肚,脸上多了一抹浅淡的酡红,掩去了先前的苍白之色。此时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南诏王的野心看来也是不小,此事暂且放着,待谷主回来请他再作定夺。尸蛊有线索吗?”


“没有。不管是那些凶狼还是尸人,我全都没瞧见,或许是一早便被人转移走了。看来我还是要跑一趟五毒。”


“嗯。”南奚低低应了一声,忽觉眼前一阵晕眩,不由放下了酒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而且是越快越好。”


叶辞看到南奚精神不济,不由伸过手探南奚的脉,过了一会儿脸色便不好看起来:“是我出手慢了,肖白起那一刀还是伤你不轻。”


南奚将手收回,嘴角一勾,“小伤而已,何足挂齿。”


“平时是不必介意,如今你旧伤未愈,又有蛊毒在身,明教的阴阳气劲向来绵长霸道,你再这般拖延下去,终是不妥。”叶辞皱眉望他。


“我知道,不过那尸蛊雀占鸠巢,蛊王躁动已久,这几日我体内真气乱得厉害,也无力运功化解,待尸蛊除了再说吧。”南奚顿了顿,“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你去做你该做的事,不必为我在此浪费时间。”


蛊毒复作之时南奚便没有自保之力,叶辞对此一节仍是放心不下,今日之事仍令他心有余悸,“阿南,如果今日我没出手,你……”


“我便是九死一生。”南奚接口,笑眼望他,“可我知道你在,也知道你会出手,而且你也的确出手了不是吗?”


“你如此信我真是……”叶辞笑笑,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换了一种颇为认真的口气问道:“那如果我不在,你会从那唐门弟子身前让开吗?”


“我不知道。”南奚回答得很快,眼都未眨一下。


“你认真了?”


南奚掩着眉,笑了笑,“好像是。”


叶辞静了一会儿,指尖轻轻抚过剑柄盘龙雕纹,兀地问道:“那若拿他比之阿蛊呢?”


南奚脸色微红,平素漆黑的眼里盛了灯火,一笑之间秀丽之极,他语气疏懒,似是带了些微醉意般慢慢道:“过之。”


叶辞望着他笑着叹了口气,他先前便看出南奚对这唐门弟子不一般,虽也不算意料之外,只是听南奚亲口承认之后仍觉觉心有忧虑。南奚素来智谋超群,心机绝伦,在他那里从来没有绝路一说,只是感情一事算计不得,谁先动了真心,便先差了一招,况且——


“他是浩气。”立场相悖,总有真情,怕也难抵众多阻力与变数。


“我知道。”南奚微微垂着眼,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有分寸。”


叶辞微一颔首,便不再多说,“我该走了。”言罢便扶剑起身,衣衫稍振,临出门前回过头来看了南奚一眼,“你还有伤,少喝些酒。”


南奚也未起身,只关照道:“苗族旁支众多,五毒与中原门派也尚有隔阂,此去小心。”


叶辞已然出了门,背着身朝他摆了摆手。


过了一会儿,一直到南奚将手中那一杯酒饮尽,他才起身倚到门边,眯着眼望着叶辞离去的背影,眼前有一片黑影正巧挡住了雨幕中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他闭上眼,轻轻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再睁眼望去的时候叶辞的身影已经不见了,那片黑影,却还在。


 


 


-TBC-




发现隔得时间久了有些以前的设定自己都忘了= =


琢磨着30章时候把文串起来改一下,消下bug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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